夜读丨走出饭局，走进运动局

有个故事，很适合拿出来放在春天里讲。

此故事出自《论语》，据记载，有一次孔子教授和他的四个研究生谈起了理想，孔子问：假如你们都能施展各自的能力，你们会去做什么呢？

子路、冉有和公西华分别从不同角度讲了如何去改良和治理一个国家，水平与格调都很高，不愧跟孔子学习多年，言语间很有些柏拉图构思理想国的风范。最后轮到了曾皙回答。曾皙说，我要在春天的时候，组个局去户外郊游。

原文是这样的：“莫春者，春服既成，冠者五六人，童子六七人，浴乎沂，风乎舞雩，咏而归。”孔子听后很激动，像“喟然叹曰”这样的情绪波动，在他身上并不多见。孔子最后认同和赞赏了曾皙的志向，这就是著名的“吾与点也”。

关于论语中这段描述，有很多种解读，我从这故事里看到的是组局的快乐。

在曾皙描述的情境中，弥漫着触感、动感以及音乐感。“春服即成”是换上春天的衣服，想象一下，当你有一天终于脱掉冬天厚实的羽绒服和棉衣棉裤，换上轻衣薄裤，整个人有种解脱和释然的感觉，身体轻盈了很多。而“浴”“风”“舞”“咏”“归”都是极舒展的动词。将以上画幅拉远的话，会看到一种人在天地间的活泼律动，而这种律动，一定是要人和人彼此映照，必须组成局，才能酣畅淋漓。

这可能就是最早的运动局了。所谓运动局就是一起去运动，大家组局不是吃饭喝酒、吟诗作对或者吹拉弹唱，而是一起行走嬉戏在日月山川里。

到了晋朝王羲之记《兰亭集序》时，那个局里边的气氛已变得凝滞了不少。大伙静坐着喝酒，又是“仰观”又是“俯察”，享受“视听之娱”，情境彻底变了，这些都是后来饭局的特征。之后经过唐宋两代，饭局终于成了中国人生活里重要的组成部分，各种饭局，熙熙攘攘。

饭局和运动局是两个相互颠倒的世界。饭局是摄入与静止的情境，而运动局是释放和动态的场域；饭局是关于嘴的实践，嘴要一边表达，一边咀嚼；运动局是关于脚的实践，人要像风一样流动不息。

饭局上，更多是“形而上”的东西，除了食物，都是抽象的谈资，所有人的精神都在发散和出离，一个话题引出另一个话题。而运动局是“形而下”的体验，一个身体撼动另一个身体，他们都牢牢扎根在大地上。

饭局一般是封闭性的，虽然局内人谈论着大千世界，其实正在与世界疏远，而运动局是开放性的，是毛孔张开，血液加速，汗液排出，呼吸急促。在运动局里，身体与世界彼此亲和。如果说饭局是仪式，那运动局就是游戏。

随着春天到来，运动局又逐渐开始多了起来。比如我，每周不定期有羽毛球局，周三有足球局，周五有篮球局，周六有骑行局。每天晚上，如果愿意，还可以参加小区大爷大妈的毽子局，最近还在酝酿参加跳舞局。

在生活中，饭局虽不可或缺，但僵化的饭局，也该从世界观的深度上受到一种质疑和挑战了。组局可以吃饭，但不是只能吃饭。